人生如棋,先立必输之心方可不败
二君身型、秉性皆迥然。一者高长若杆,曲然有节。性安徐而行棋亦缓缓有思,因此多算,对局多引先据厚而势优,然此君一至势优之时必露沾沾自喜状,语不能自缄,口开神散,气游于枰外,一局好势常付之流水,跺足亦悔之晚矣。
一者墩矮若桶,混混然圆矣。性机警而行棋亦灵动多变,好设陷阱,与之对弈多因不慎而遭其暗算,被其逆转而势危,然此君一至胜势必露悚悚紧张状,紧拳而不能松骨,形僵神梏,心计大乱,必胜之局亦因步步退守而熟鸭常飞,面红赤耳而多恨矣。
余之毛病较于二君,病于一随手而下,故胜负全在状态,若心恬然气顺,当日行棋必舒韵畅快,点点据正;若心堵情抑,当日行棋必滞涩无理,步步委曲。此全因无审、无算故也,实性情使然,《棋经》有云:“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也。”当指余之类矣,放之棋外,余竟也无逃此垢,事业、生活之行事皆轻率然,豫而不思其因,困而不知何咎,年过而立然处处行蹇,方悟“三思而后行”箴语之所贵矣。
余与此二人本类不相属,道亦不同,因一木枰而气聚于黑白间,然棋虽小道,经纬十有九线,错综相陈亦仅图一胜耳,故有争,争则有胜负分,胜者抒怀而颜开,负者心窒而色变。三人之岁相加亦百有余数,平时相见皆逊然有度,然对弈之时,性情皆近若顽童,谦谦之态无存,视棋则子子如金,弈局有若身家性命之赌耳。
《棋经》有云:“人生而静,其情难见;感物而动,然后可辩。”一木枰无语,而余等三人陋态尽显,余常忿己之无品,然无奈,每每临枰,谦恭谨让之教必忘之于脑后,故常悔,多欲戒棋而正心,然棋之戒当比之于戒烟,难矣!
后读《中庸》,见子思有云:“喜怒哀乐不发,谓中。发而有节,谓和。”余有感,“喜怒哀乐不发”于吾不可能也,当于“有节”之道而究之。余常苦思,终得一“招”而行之,自此,余每欲往弈棋前,以硬币抛之,设面为当日必赢,故强止不往;设背为当日必输,则前往而弈之。
余从此每以必输之心而临枰,心态则甚和,躁兢忿窒之情荡然。负,视为必然;胜,视为有赚。从此余心常恬然,故于书斋南墙,书斗字“一枰和气”而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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