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平:朱总理,我有话对您说
为哺育我长大付出多少辛苦!
出风入雨不知春秋
披星戴月不避寒暑
农民啊我的亲人
不知怎样才能表达我一颗赤子之心
第一次见到李昌平,他是作为嘉宾参加广州的一次活动。当主持人介绍他时,他恰好出去了。机灵的主持人幽默地说:“李先生给总理打电话去了。”
李昌平成为“中国最著名的乡党委书记”,正是因为他给朱总理写了一封信,说“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结果“一举成名”,在当地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村改革,然后仕途“一败涂地”――由于各种压力,他不得不“自愿”辞职,成为一名南下的打工者。
李昌平给人的印象一点也不酷,在荡漾着平和谦逊的笑容里,不容易感觉到他内心的激昂。而我觉得正是这种质朴与某些张狂的不切实际的思想家相比,显得更令人信服,那是缘于生活的一种真实心态。
那是一段郁闷的日子
1999年月12月,李昌平任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
有几件事让这位新上任的书记不得安宁。侯王村的侯大爷和他老伴儿都70出头了,他们步行10多里找到了李昌平:“李书记,我们都快要入土了,还要交‘人头税’。望着步履蹒跚的老人,想到他们全年交了900元“人头税”,李昌平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给老人家一个满意的答复。所谓的“人头税”,就是所有的税费按拥有的田亩缴纳后,不足部分按人头分摊下去,哪怕老人孩子也不例外。
农民的负担日益加重。1999年,全乡农民实际负担1382万元,而全乡农民的农业收入不足1000万元,农民种田的全部所得,用来上交还不够。
种田能手李开明,1999年种18.3亩,收粮18000斤,但是由于粮食市场封闭运行,粮食只能以每市斤0.35元出售(国家保护价0.55元),粮食部门仍以没有仓容为由拒绝收购。李开明说,明年打死我也不种田了。
要过年了,李昌平到处求人借钱,全乡360个干部包括老师已经半年没发工资了,好歹要让他们对老婆孩子父母有一个交代啊。1999年,全乡新增债务1100多万元(高利贷),全乡三级(村、区、乡)债务总额高达4700万元,其中年息30%以上的占60%。
但是,李昌平每次到县里开会时,会上说的与实际情况相差极大。比如,1999年上报全县农民负担比去年减少4000多万元,实际上增加负担2亿元。会上说监利农业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实际上全县80%的农民种田亏本,难以维持简单的再生产。
为什么我们的干部不说真话,对农民疾苦、对农村存在的问题熟视无睹呢?李昌平有话要说,要说实话,说真话。
说出一个乡党委书记的心里话
2000年3月2日夜晚,思忖着上任两个多月来碰到的种种窘境,李昌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盘残局该怎么下?李昌平拿起了笔,想给县领导写封信,写了很久却写不下去。他想,自己知道的,当地领导也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但心里的话如鲠在喉。对,给朱�F基总理写信,一定会有效的。找到了合适的倾诉对象,李昌平直抒胸臆,一吐为快,为他笔下的农村农民,为自己的真诚表达,为倾吐所带来的快感,他一边写一边流泪。
信的开头这样写道:总理:我叫李昌平,今年37岁,在乡镇工作已有17年,现任湖北省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我怀着对党的无限忠诚,对农民的深切同情,含着泪水给您写信。我要对您说的是:现在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
作为经济学硕士,李昌平引用了很多很简单,又是触目惊心的数据,综合起来就是很简单的结论:农民负担太重,种粮税高价低,农业劳动力大批外流,最后自然是农业生产的凋敝和农村基层组织在经济上的困顿。……然后,他建议:“坚决刹住浮夸风”,“切实减轻农民负担,增加农民收入,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强化群众监督,严治腐败,确保政令畅通,取信于民”,“鼓励改革创新,加强调查研究,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政策路线,制定结合实际的农村政策”。
这封4000多字的信,凝聚了他多少感情与思考!但他写完后并没有立即发出,他设想着这封信发出去以后的种种可能性:或者国务院会把信批示到湖北省,然后层层下批,到了县里,这样就可能不了了之;或者中央会直接派调查组下来,把真实的情况反映上去。后者是李昌平所希望的,但无论如何,只要这封信引起了关注,他自己就可能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促使李昌平义无反顾地把信发出去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是县委作出决定,2000年的农民负担与上年基本持平,个别项目比上年略有增长,李昌平估算了一下,棋盘乡的农民人均又要多负担200元;第二件事是县委要棋盘乡在县农村工作会议上作典型发言,畅谈棋盘乡2000年农村经济发展的宏伟构想,讲稿早就写好 采访后记
我问李昌平,你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呢?
李昌平说:我很随和,与领导、与同事、与朋友都很容易相处,有极大的同情心,同情弱者。而另一方面,做事很认真、很有原则、很严谨。
性格就是命运,这些性格的因素使李昌平或者埋头干,要讲就讲真话。
李昌平不是一介莽夫,多年的官场生涯使他很清楚说真话所要付出的代价,知道要被认为“政治上不成熟,靠不住”。当结果如他所料时,他坦然相对。他说自己是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心情离开家乡的。至今,他无悔走过的路,轰轰烈烈地做了一件正义的事情。
身在繁华的都市,李昌平用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诉说着关于农村的故事,丝毫掩盖不住他对农村的焦灼与牵挂。不过,他的思考重点也开始向实用型经济倾斜。他举了一个例子,监利盛产螃蟹,但销路很不好,大闸蟹1公斤才卖30元,又不能放在塘里留着,这些螃蟹一旦交配就会死去。那是无序、过度生产的恶果。所以他在棋盘乡时,就大力推行养黄鳝,因为黄鳝现阶段不能人工孵化,资源有限,是湖区的优势。结果,现在黄鳝的销路与价格都很好。李昌平说自己现在最希望找到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开发家乡丰富的水产资源。“这才是农民的富裕之路。”
作为一个经济学硕士,李昌平这个乡党委书记无疑有了一个制高点,有助他宏观地看问题,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对失误提出质疑,同时在管理上可以减少盲目性。文化比较落后的农村,更需要有高素质的领导和干部,一旦他们“把农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有能力带领农民脱贫致富。
可惜,象李昌平这样的农村干部只是沧海一粟!而这“一粟”也不得不飘泊江湖,唏嘘中让人感到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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