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界痛失宽厚长者 陈祖德是中国围棋开路先锋
昨天上午得知陈老病危的消息,已经有了不祥的预兆,晚间噩耗传来,悲痛无限。棋界少了一个无可替代的宽厚长者,当代中国围棋的开路先锋,这种失落感,是一下子难以用语言尽述的。
我从2003年正式接手《东方体育日报》棋牌条线的工作,当时正逢“非典”,棋赛停摆,国手名宿大多在北京的中国棋院,我在上海,一时万般头绪也不知道从那里入手?“非典”的影响刚过,棋界人士率先打开赛事大门,陈祖德老师领衔一班名宿到上海来参加一项混双赛。因为自己从小喜欢围棋,陈祖德、王汝南、华以刚、聂卫平、马晓春和常昊这些名字可谓如雷贯耳,一如现在少年们眼中的偶像,虽然我去到赛场,看见灿若群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采访,而这些名家当中,第一个就是陈老直率地留给了我联系方式,然后是受他破格提拔的昔日“神童”常昊……
陈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宽厚,声音轻而柔,总是带着微笑,和任何人交往都心底坦荡,对我这样当时的新手外行如春风化雨一般。可要说起他的“江湖地位”,那在这帮棋手中绝对是说一不二。他是一代国手顾水如的入门弟子,在新中国围棋振兴的关键时期,他成为第一个击败日本围棋九段的中国棋手,那就相当于中国国足赢了一次巴西队!在他身先士卒的带领下,聂卫平、马晓春等奋起,让沉沦了数百年的中国围棋回到世界一流的地位。
众所周知,后来陈祖德老师被查身患癌症,一度生命垂危,但他在危机时刻体现出惊人的战斗力,最终战胜病魔,走出困境。在治疗期间他所撰自述《超越自我》,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成为时代励志的经典,还荣获了“人民文学奖”,又创造了体育界的一个奇迹。随后因为精力原因逐渐退出一线竞技场之后,陈祖德先是担任体育总局训练局下属部门的中层干部,然后出任了中国棋院的第一任院长。陈老才华洋溢,又善于运用集体的力量,他的副手王汝南、华以刚后来也先后接任院长之职,让原本属于“小众体育”的棋牌项目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且在中日文化交流等方面构架起特殊的友谊桥梁。
尤其要值得一提的是,围棋在当时计划体制下发展逐渐受到限制,陈祖德未雨绸缪、力排众议在1999年推动围棋甲级职业联赛的创办,这意味着打破了原有十来个国家队编制老棋手的“铁饭碗”,却让数以百计的少年棋手有了实战的平台,古力、孔杰等后来的世界冠军得以早早地脱颖而出,也是继足球、篮球等之后,成功运作至今的职业联赛。由此发端,传统的计划体制围棋赛事逐渐被商业赛事替代,出现了百花齐放,优秀棋手比赛都来不及的局面。棋手的待遇,也从以前赶火车坐轮船蹲招待所,变成了坐飞机住五星级大酒店,参加比赛的冠军奖金动辄数十万之多,围棋人口也由此增长……
宽厚待人,并不意味着没有原则,陈祖德老师恰恰是爱憎分明的人,就像搞职业联赛打破了“铁饭碗”那样,他推动尝试的一些事务也不乏反对之声,有时也难免树敌。甚至在如“芮乃伟出走”等事情上和自己的副手、战友发生巨大分歧……但他在棋界毕竟有着崇高的威望,而且对少年棋手始终如一地关爱备至,所以长期以来,纵是聂卫平、马晓春、常昊、古力等领军人物变迁,但围棋界乃至整个棋牌项目内,保持了民主集中,对外一致的良好氛围。而以他为代表的棋界泰斗,在任何公众场合彬彬有礼,举止有度,树立了良好的棋手社会形象。就在2003年,他毅然承担中国围棋成绩欠佳的全部责任,主动提出辞职,让位给务实肯干的副手王汝南老师,又成为棋界流传至今的佳话。之后他退而不休,一直利用自身的社会关系和影响力奔波全国,普及围棋,广西等昔日围棋荒漠渐渐星火燎原。晚年,他减少了外出奔波,著《春兰花开》,埋首整理《围棋古谱精解大系》,并已经有数本面世,为后人又留下了重要的财富……
寥寥数语,看上去陈祖德老师很伟岸,是属于大时代大事业的大人物,其实这并不全面。我以为陈老最感人之处,恰恰在一些“小”细节上。比如,围棋是可以由两个水平差距大的人对弈的,方式就是“让子”,让多少视双方实力差距定。有一次陈老和一些棋手、记者坐火车去某地,一个喜欢下棋的记者请陈老下让子棋,陈老从一般情况的让3、4子起,要知道陈老的“让”也是实力不俗的,而那天那位记者有点失常,最终一路跌到让9子的“棋份”,那简直是大人和小孩打架的让法,才赢了一盘。而到了目的地后,陈老遇人就夸那位记者“赢了我呢”!并不提是让了9子,现在这位记者对围棋的痴迷有增无减,他所在的媒体也依然是报道围棋的重要平台,可以说陈老这样宽厚的长辈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另一个小细节,前几年事业单位改革,以前陈老这个级别的干部出入公事都会安排公车,但改成交通贴补后,使用棋院的小车计程收费价格远比外面出租高,但陈老念于旧情,出差来回还是尽可能掏钱“劳驾”棋院的司机,而且从外回来,如果有朋友送的礼物,他都会拿一份给司机。一代宗师,谦爱如此!
2004年我第一次去陈老家里拜访,一开门我愣了,陈老西服革履、穿戴整齐地来接待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晚辈,还让他的两个儿子一一致礼,让我受宠若惊。前年年底至去年年初,他再度查出癌症,我带着很大的担忧给他去电话,他平缓的语气让我宽心,还相约再见。没多久他冒着巨大的风险进行了手术,因为发现癌细胞扩散,他的手术的力度较大,一度出现胃功能丧失和昏迷,然而就在这样的危机中,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挺了过来,再度康复出院。5月,我在受应氏基金会之邀赴京参加倡棋杯前去电陈家,试探着问能否探望,电话那头他的语气依然轻松缓和:你来吧,几点来?我等你!那天飞机误点,北京又交通堵塞,我匆匆赶到陈老家时已经快9点,他的夫人开的门,还没等我问询陈老的情况,他已经一身正装--白衬衫、黑西裤地走出,又在第一次交流的客厅和我聊天,背景还是他那慢慢的书橱墙。“现在我正在抓紧时间编古谱,正好手里的送完了,下次你来我一定送你一本。”这哪是一个绝症患者!那天我不敢过久消耗,见了见便匆匆别去。
此后不久,我父亲也查出癌症,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我陪伴床头时,也经常拿陈老几次战胜病魔的例子激励我父亲,让他多少也激起了生命的欲望,延长了存世之期。直到今年清明节我父亲故去,后来七七守孝,在相当长的时间我得知陈老病情的反复,却无力去北京拜会,偶尔电话打去,他家里也是常常没人接电话……就在几个月前,我有一次机会去北京,当时得知陈老又做了一次手术,正住在协和医院,我忍不住打了他的手机说想去拜见他,他说“手术很好,我马上就要康复出院了,医院里空气不好,你等下次来还去家里见吧?”他既这样说了,加上我身上戴着孝,遂裹足不前,没想到竟成永别!
音容宛在,阴阳相隔,一世决绝!辍陈老遗著奉挽联一:
永夜难眠寄松涛,超越涛声,劲松犹自我;
一生磊落凭风雨,花开雨泪,清风抚春兰。
(作者系上海《东方体育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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