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木:书是有生命的
书是有生命的。小时候,经历了一些运动,看到一些被烧毁了的书没几年又印了出来且广为传播;也看到有许多书刚出版没几天就被收废品的上门成捆拉走。年轻时读书常想,为什么《老子》《论语》《孙子》《史记》《资治通鉴》《资本论》等年代更为久远的著作不能被毁灭?且不说《资治通鉴》为历代政治家所偏爱[1],就是给资本主义社会下达了死亡通知书的《资本论》,也惹得一代代资本家们挑灯夜读,留连不舍。如将这些看似对立的现象联系起来分析,就会发现,反者道之动:书的生命是通过它的对立面的否定而获得肯定的;书仅让同道喜爱还是不够的,能让对手们不得不读、读得心痛又舍不得毁的书,才是有生命力的好书。而书的生命力,不管它是长是短,也一定随着它的对立面的消失而消失――记得当年被收废品的打捆拉走的多是这类言不及义、没有问题针对性的书。
问题是书的生命源泉。书的生命长短在于它所涉问题的大小,这样书的观点和结论就不能以狭隘的个人私见为依据,它所依据的只能是从历史事实中揭示出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铁律。在这里,个人私见只是铁律即历史规律的人格化的表现形式。马克思《资本论》讨论的是资本主义时代最基本的问题,他在第一版序言中说:
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是它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2]
规律不能以带有私意的笔触来描述,马克思说:
我决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过这里涉及到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我的观点是,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3]
既然是规律,那不管是进步的还是反动的阶级都会知道它是一个可以加速或延缓而不能人为消除并因此需要了解和认识的历史进程。如果这些规律在你的书中得到深刻的反映,那么在这个规律作用下的人,哪怕是规律的敌人,如果他的思维还足够深刻的话,都会对这本书的价值予以极大的敬意。与很多名著一样,《资本论》达到了这样的高度:马克思的塑像在资本的母国英国屹立迄今,《资本论》在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资本主义危机中越来越广泛地传播[4]。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说“《资本论》在大陆上常常被称为‘工人阶级的圣经’”[5];当然,这本书也同样是让资本家们认识本阶级历史地位和前途的“圣经”――这是后来大批地主、资本家及其后代背叛本阶级转向无产阶级解放事业的重要原因。
书的生命是在历史的筛选中延续的。历史是思想的助推器,也是思想的过滤器。历史上多次发生过“焚书”事件――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它与“抄书”一样,无非是历史筛选思想的不同方式;而执行这一次次筛选的,并不只是统治者或被统治者的单方面行为,而是双方长期磨合的结果,只有让双方彼此都舍不得销毁或反复销毁后又不断为时代所催生的书才能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拥有长时段的生命力。历史上有许多书虽存犹亡――这种书佚失后不会再现,有的书虽亡犹存――这种书将会为历史反复催生。孟子明白这一点,他告诉我们:“尽信《书》,不如无《书》。”[6]
[1]薜泽石:《听毛泽东讲史》,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59〜360页。
[2]马克思:《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1页。
[3]马克思:《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12页。
[4]据报道,2011年马克思的《资本论》在德国的销量比2005年增加两倍,是1990年的100倍。马克思塑像又重新回到了德国莱比锡大学的校园。姚蒙,纪双城:《马克思〈资本论〉再畅销》,《党建》2009年第1期。
[5][德]马克思:《资本论・英文版序言》,人民出版社版1975年版,第37页。
[6]《孟子・尽心下》,刘俊田、林松、禹克坤译注:《四书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6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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